震撼台湾政坛的“关说门”事件,在昨日王金平被撤销党籍、失去不分区“立法委员”资格从而无法担任“立法院长”职务后,进入了一个新高潮。台湾舆论反应两极:或谓马英九捍卫司法独立,挥泪斩马谡,对“宪政正义”的坚持难能可贵;或谓马英九未审先判,以关说事件为契机,行打击政治对手之实。
在马英九的强力坚持下,原本尚存侥幸之念的王金平,已有政治生命终结之虞。他原是蓝绿通吃的政坛不倒翁,“立法院”史上任期最长“院长”,是当下国民党系统内实力仅次于马英九的第二号人物,却一不留神造成晚节不保的污名。这一役,不仅关乎他短期的政治得失,还将决定其历史定位。
对于马英九而言,这也是一场政治豪赌。在他说出自己“无从回避”的那一刻起,与王金平的摊牌即已开始。如果国民党考纪会没有做出撤销王金平党籍的决定——— 这并非绝无可能,则至少意味着马英九失去党内威信,他并无退路。即便成功逼退王金平,马英九仍将面临一个不确定的政治未来,王金平在台湾深耕良久,嫡系遍布,此案必将加深党内派系纷争。至于“立法院”这个动辄肢体互搏的场地,在离开王金平后,能否稳健运行,仍存悬疑。
熟悉台湾政治的人都清楚,国民党内存在“马王心结”,这种“既生瑜何生亮”的纠结,在他们二人竞争国民党主席的2005年表现得最为明显,双方竞选班底均有恶语相向。但在王金平告败后,两人关系趋缓,以至于马英九在2011年不惜修改党规,让王金平可以出任“不分区立委”,延长一届“立法院长”职务。
曾经的“马王心结”,也为今日以“政治斗争”视角解读“关说门”事件提供了说辞。但这种万能的政争分析模板,在围绕“关说门”进行解读时,其实最为空虚乏力。诚然,台湾不是大明王朝,它是一个民主转型社会,即便存在一定程度的政治斗争,也必然经由民主与法治的方式来予以呈现。王金平在台湾政坛纵横驰骋数十年,业内皆知其爱乔事,几乎有求必应,因而在政坛培养了大批嫡系,包括民进党诸多大佬都买他账———这次他就是为民进党“立法院”党团总召集人柯建铭关说案件而事发。相较而言,以“不粘锅”著称的马英九,党内外树敌均多,在此民意支持率的低谷(因经济萎靡等原因),想要无事生非将王金平击倒,自是不可能的任务。
且不论马英九此前促成王金平续任“立法院长”,并无贬抑之实;即便马英九此次内心确存政争考量,也只有在王金平确存重大过错的情势下,才可能将其扳倒。抛开政争视角,在王金平以“立法院”龙头之身,行司法关说且造成既定事实的情况下,马英九为何不能祭出党纪?如果马英九在接到“检察总长”黄世铭汇报后,“吃案”令关说事件不见天日,那岂是台湾之福?
“政治斗争”的说法,转移了事件焦点。退一步说,即便存在政治斗争因素,但它借由“宪政正义”发力,也算是一个良性的政治斗争。将焦点聚焦于此,反而稀释了真问题。在此案中,真问题主要有两个:王金平为柯建铭关说是否成立?特侦组是否存在非法监听和泄密?
这两个真问题中,前者对王金平不利,后者则给他和同道以操作空间。如果王金平关说事实成立,则无论后者如何定性,他都需为此承担政治责任。即便证据存在瑕疵,只要造成公众关说确实存在的印象,在民主政体下,王金平就难再续掌“立法院”,这是政治伦理本身的要求,和未审先判无关。而目前对王金平的处分,也只是集中于党内问责,并未触及刑律。
以“立法院长”之尊,去为最大在野党党鞭的司法案件,关说“法务部长”和“高检署检察长”,且最后如愿以偿,这样的丑闻,令议事堂和司法俱蒙羞,王金平在巨大压力之下,仍以混淆“个案关说”和“通案关切”的方式为自身开脱,让他的去职结局更显不够轻逸。
从台湾“最高检”和特侦组的自辩看,他们并未监听王金平,对涉案的柯建铭监听则经由了相应程序,所取得的内容,得于行政违法责任认定程序中,采为证据。至于“重大司法风纪事件”向领导人汇报,亦非泄密——— 这不同于民进党执政时期,“调查局长”叶盛茂将扁家海外洗钱情资报告陈水扁,陈彼时是犯罪嫌疑人。当然,这样的说法是否成立,还有待进一步的法理碰撞。它牵涉到公民权利与特侦组、领导人的权力边界,所以我说它同样是一个真问题。
民主政治中,派系站队现象在所难免,专制社会又何尝免于此痼疾?在台湾,政治人物立场时常大于是非,已久被诟病。在“关说门”中的表现是,那些以“政治斗争”视角言说此案者,大抵回避王金平是否存在关说事实。假议题甚嚣尘上,就可能遮蔽真问题。好在台湾是一个渐行渐健的民主转型社会,马英九与王金平公开与透明的斗法,也因此很可能导向正向结局。在王金平被撤销党籍后,他开始对造成“内阁”变动、社会纷扰向大众致歉,或许算是一个证明。接下来,如果存在非法监听或泄密等情事,相信马英九和特侦组也无力撇清责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