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影《枪声》导演朱林森(左)给作者父亲说戏
——谨以此文献给我可亲可敬的父亲
作者 :初旭
黄昏是大山里辉煌的故事。
那天,日头徐徐地坠落,将山梁擦得血迹斑斑。我看见父亲牵着牛,肩负一张铁色的铧犁从山道上缓缓走来。当父亲和太阳重叠的一刹那,花白的头顶便撞燃一束生之火。这火在我的心里愈烧愈旺。于是,我想写一写父亲。
年迈的父亲
父亲和作者一起
近九十岁的父亲,中等身材。方正清瘦的脸上,钢针般的络腮胡将深深的皱纹掩映其中,像一片饱经沧桑的土地;手和心一样,被艰辛的生活磨出枚枚厚茧……
建国前,由于家境贫困,父亲过早地失去了读书的机会,时至今日,仍然感慨不已。随着岁月的流逝,又到我们弟兄姐妹读书的日子了。上半学期读完了,父亲就早早地为我们准备新学期的书学费。家庭实在拿不出钱,父亲就起早贪黑捶棉麻藤变卖,让我们去挖药材什么的。哪怕他一两年不缝制新衣服,也不会拖欠书学费。有时母亲唠叨两句,父亲就会道:“老师吃不饱,怎能教好学生哩!”我的故乡在四川古蔺一个叫龙厂沟的地方,这里是一条狭窄的山沟,父亲在这条夹皮沟里苦苦挣扎了几十年,心却从不狭窄。记得十多年前,我高考落榜,回到家里象掉了魂似的,茶不思,饭不想。坐在一旁的父亲没有像其他父亲那样劝慰我,而是,一边抽烟,一边自语:“男子汉汉的,气有什么用?路不好走,还得往前走!”
作者父亲(中)在电影《枪声》扮演老红军
父亲的话无疑是一种启示,但我知道,我已经无法再走进校园,于是,“就地取材”有意识地爱上了民间文学。父亲便率先成了我的教师。每天晚上我们从田头山上回来,洗了脚,吃过饭,父子俩便在如豆的煤油灯下精诚合作开了。父亲唱山歌或摆龙门阵,我详尽地作记录。不到一年功夫,足足记录了两大本。一天,我突发奇想,要去参加文学函授,父亲就发动哥哥嫂嫂们“募捐”,让我去圆我那个文学的绿梦。
一两年过去了,经过无数次“谢谢来稿,恕不采用”之后,我的一篇短稿竟然在一家省级刊物发表了。父亲听了,比我还高兴,逢人便说:“我儿子也写文章发表了!”惹得旁人都异样的眼光望着他。
就因为父母亲的无私支持和鼓励,我的豆腐块文章成为我走上工作岗位的敲门砖。某一个阳光灿灿的日子,我翻过门前那道沉重的山梁,踏上了工作岗位,干起了专门爬格子的营生,不仅当上了记者,还出版了多部个人专集。我知道父亲识字不多,但我仍然坚持凡是自己发表的作品都给父亲寄上一份。
今年春节,我回家陪父亲过年。父亲抱出我寄给他的那捆报纸杂志,要我一篇篇念给他听。当我念到《父亲》一文时,父亲接过杂志,反复摩裟着那些古朴的文字,然后喃喃自语:“书上的父亲没有文化,你爹也没有文化哩。”说着,流下两行浑浊的泪水,看见父亲流泪,我也流泪。
如今,母亲走了,留下父亲一个人在家守着祖屋。每次回家看望父亲,我怕老人家伤感,就背着父亲,在母亲坟头点上一支香烟,轻轻地告诉母亲,要她在天之灵,好好地保佑父亲身体健康,我们全家幸福安康。